後漢紀/卷2
二年春正月,公到薊。王郎購公十萬戶,薊中驚恐,言郎使者方至,太守已下皆出城迎。公見官屬議,耿弇曰:「今兵從南方來,不可南行。上谷太守耿況,〔即弇父也〕,漁陽太守彭寵,公邑人也,發此兩〔郡〕(都)控弦彊弩萬騎,所向無前,邯鄲不足平也。」公曰:「卿言善!」時公官屬盡南方人,莫有欲北者,皆曰:「死南首,奈何北行?」公指弇曰:「是我北道主人。」公駕出,官屬不盡相及。弇與公相失,道路擾攘,皆欲擊公,銚期奮戟在前,嗔目叱之。至城門,已閉矣,攻之得出。兼晨夜,蒙霜雪,所過城邑不敢入,或絶日不食。至饒陽蕪萋亭,馮異進豆粥,公曰:「得公孫豆粥,飢寒俱解。」公將出,或曰:「閉之。」亭長曰:「天下詎可知,何閉長者爲!」遂南行。
至呼沱河,導吏還言河水流澌,無船,不可渡。官屬皆失色。公遣王霸視之,信然。霸恐驚衆,〔雖〕不可渡,且前依水爲阻,即言︰「冰堅可渡。」。士衆大喜。比至,冰合可涉。既渡,公謂霸曰:「安吾衆令渡者,卿力也。」霸曰:「此明公至德,神靈之祐,雖武王渡河白魚之應,無以加也。」公曰:「王霸權時以安衆,是天瑞也。爲善不賞,無以勸後。」以霸爲軍正,賜爵關內侯。
於是未知所之,有老公在道旁,曰:「信都爲長安守,去此八十里。」乃至信都。太守任光、都尉李忠聞世祖至,開門出迎。世祖見光,喜曰:「伯卿,兵少不足用,如何?」光曰:「可發奔命攻旁縣,不降者掠之。兵貪財物,可大致也。」以光爲左大將軍,封武成侯。忠爲右大將軍,封武固侯。
光字伯卿,南陽宛人。好黃、老言,爲人純厚,鄉里愛之。(知)漢兵至宛,或見光衣服鮮明,欲殺之。解衣未已,會安城侯劉賜適至,見光容貌長者,救全之。因率黨與從賜,爲偏將軍,與世祖共破二公於昆陽。後更始拜光爲信都太守。
李忠字仲卿,東萊人。以好禮稱。王莽時爲信都都尉。更始立,以忠郡中爲所敬信,即拜忠爲都尉,兼璽書勞勉焉。王郎起,光與忠發兵固守。廷掾有持郎檄詣府者,光斬之,以令百姓。
邳彤字偉君,信都人。王莽時,分鉅鹿爲和成郡,以彤爲郡卒正。公之平河北,彤舉城降,復以彤爲太守。是時郡縣得王郎檄,皆望風嚮應,唯信都、和成二郡不降。彤聞公來失衆,使五官掾張萬將精騎二千詣公所。彤與公會信都,議者或言可因信都兵自送入關。彤庭對曰:「議者之言皆非也。何者?吏民思漢久矣,故更始之立,天下嚮應,當此之時,一夫大呼,無不捐城遁逃,虜伏請降。自上古已來,用兵之盛,未有如此者也。邯鄲劉胡子等假此威勢,惑亂吏民,詐以卜者王郎爲成帝子,擁而立之,其衆烏合,無有根本之固。明公奮二郡之兵,揚嚮應之威,以攻則何城不剋,以戰則何軍不服?今釋此而西歸,非徒亡失河北,又驚動三輔,其隳損威重,安可量也?明公審無征伐之計,則雖信都之衆,難可合也。何者?明公西,則邯鄲、和成民不肯捐棄親戚而千里送公,其離散逃亡,誠可必見。」以彤爲後大將軍。
世祖使宗廣守信都,李忠、邳彤征伐。
耿純率宗族二百餘人,老者載棺而隨之,及賓客二千人,并衣襦迎公於貫。鉅鹿人劉植亦率賓客數十人,開城門迎。公大悅,以純爲前將軍,植爲驍騎將軍。耿〔純〕(況)攻〔下曲陽〕,皆下之。衆益盛,乃渡呼沱,攻中山,所過郡縣,望風影附。耿純使從弟訢歸燒宗室廬舍。公以問純,純曰:「竊見明公單車臨河北,非有府藏之畜、重賞甘餌以聚人者也,接下以至誠,待之以恩德,是以士衆旁來,思樂僵仆。今邯鄲自立,北州疑惑,純雖舉宗歸命,老弱充行,猶恐宗人賓客卒有異心,無以自固,燔燒廬舍,絶其反顧之望。」公善之。
更始將相皆山東人也,咸勸更始都洛陽。丞相長史鄭興說更始曰:「陛下起自荊楚,無施於民,舉號南陽,而雄傑已誅王莽,開門而迎者,何也?苦王氏、思高祖之舊德也。今不久撫之,臣恐百姓心動,盜賊復起。議者欲平赤眉而後入關,是不守其本而争其末也,恐國家之守轉在函谷,雖卧洛陽,得安枕邪?」更始曰:「朕西,決矣!」乃以興爲梁州刺史。
二月,更始西至長安。自王莽之敗,西宮燔燒,東宮、府、市里、太倉、武庫皆如故。更始居於東宮,郎吏以次侍,更始媿不能視。諸將後至者,更始勞之曰:「掠得幾返?」左右大驚。
李松、趙萌說更始宜立諸功臣爲王,以報其功。朱鮪以爲高祖之約,非劉氏不得王。更始乃先封宗室劉祉爲定陶王,劉賜爲宛王,劉慶爲燕王,劉歙爲元氏王,劉嘉爲漢中王。後遂立王匡爲比陽王,王鳳爲宜城王,朱鮪爲膠東王,張邛爲淮陽王,王常爲鄧王,廖湛爲殷王,申屠建爲平氏王,胡殷爲隨王,李通爲西平王,李軼爲武陰王,成丹爲襄邑王,陳茂爲陰平王,宋佻爲潁陰王。以李松爲丞相,趙萌爲大司馬,隗囂爲御史大夫。
即拜張步爲輔漢大將軍,步弟弘爲衛將軍,藍玄武將軍,壽高密太守。步乃分兵略地,盡得琅邪、泰山、城陽、東萊、高密、膠東、北海、齊郡、濟南。拜董憲爲臨淮太守。憲還東海,攻利城。拜劉芳為騎都尉,使鎮撫安定以西。
更始以趙萌女爲夫人,有寵,委政於萌。更始日在後宮,與婦女飲酒。諸將欲言事,更始醉不能見,請者數來,不得已,令侍中於帷中與語。諸將又識非更始聲,皆怨曰:「天下未可知,欲見不得!」而韓夫人尤嗜酒,手自滴酒,謂常侍曰:「帝方對我樂飲,間時多,正用飲時即事來爲!」起,抵書按破之。議郎有諫者,言。萌放縱,縣官但用趙氏家語署耳」。更始怒,拔劒斫議郎。時御史大夫隗囂在旁,起謂左右曰:「無漏泄省中事。」萌嘗以私事扶侍中下斬之,侍中呼曰:「陛下救我!」更始言︰「大司馬哀縱之。」萌曰:「臣不奉詔!」遂斬之。如此者數。李軼等擅命於外,所置牧守交錯州郡,不知所從,彊者爲右。王匡、張卬之屬橫暴長安,三輔苦之。又所署官爵多羣小,長安爲之語曰:「竈下養,中郎將。爛羊胃,騎都尉。」由是四方不信,豪傑離心。
博士李淑諫曰:「方今賊臣始誅,王化未行,百官有司宜得其人。陛下本因下江、平林之勢,假以成業,斯亦臨時之宜。事定之後,宜釐改制度,更延英俊,以匡王國。今者公卿尚書,皆戎陣亭長凡庸之隸,而當輔佐之任,望其有益,猶緣木求魚,終無所獲。海內望此,知漢祚未興。臣非有憎疾以求進也,但爲陛下惜此舉措。願陛下更選英彥,以充廊廟,永隆周文濟濟之盛。」更始怒,收淑繫之詔獄歷年,至更始之敗乃免。
初,隗囂被徵,將行,方望止之曰:「更始未可保,且觀百姓所歸。」囂不聽。以書謝囂曰:「足下將建伊、呂之業,任存亡之權,大事草創,雄傑未集。以望異域之人,疵瑕未曝於衆,可且依託,亦有所宗。望知大指,順風不讓,幸賴將軍尊賢廣謀,動有功,發中權,基業已定,英傑雲集,思爲羽翮比肩是也。望久以羈旅,抱空資託賓客之上,誠自媿也。假望懷介然之節,潔去就之分,又不貳其志矣。何則?范蠡收績於姑蘇,狐犯謝罪於始入。夫以二子之勤,從君二十餘年,蠡苞七術之機,犯爲舅氏之親,然至際會,猶釋罪削迹,請命乞身,蓋亦宜也。望聞烏氏有龍池之山,微徑南通,與漢相連,其旁有奇人,聊及閒暇,廣求其真,願將軍勉之而已。」囂固留,望遂去。
囂詣長安,更始以囂爲右將軍,季父崔爲白虎將軍,義爲左將軍。既而崔、義謀叛西歸,囂懼并誅,即求見而告其謀,二人誅死。更始以囂爲忠,故以爲御史大夫。
方望既去隗囂,遂說安陵人弓林曰:「更始必敗,劉氏真人當受命。劉嬰本當嗣孝平帝,王莽以嬰爲孺子,依託周公以奪其位,以爲安定公,今在民間,此當是也。」林等信之,於長安求得嬰,將至臨涇,聚黨數千人,立嬰爲天子,望爲丞相,林爲大司馬。更始遣李松、蘇茂等擊,皆斬之。
公之擊趙國,引兵入鉅鹿,降廣阿。
更始初立,遣使徇諸國,曰:「先降者復爵位。」上谷太守耿況出迎使者,上印綬,使者無還意。功曹寇恂勒兵入,請印綬,使者曰:「天王使者,功曹欲脅之邪?」恂曰:「非敢脅使君,竊傷計之不詳也。今天下初定,國信未宣,使君立節銜命,以臨四方,郡國莫不延頸傾耳,望風歸命。今至上谷而隳,阻向化之心,生離叛之隙,何以復令他郡乎?且耿況在上谷,久爲吏民所親,今易之,得賢則造次未安,不賢則爲亂。爲使君計,莫若復況以安上谷,外以宣恩信。」使者不應,恂因顧叱左右以使者教召況。況至,恂前取印綬帶況,使者不得已,承詔授之,況遂拜受而出。恂字子翼,上谷昌平人也,家世爲郡縣之著姓。恂好學,爲郡功曹,耿況甚重之。
時王郎使上谷發兵,恂與門下掾閔業議:「邯鄲拔起,不可信。王莽末時,所難伯昇。今聞大司馬伯昇親弟,尊賢下士,所至見說,可歸附也。」況曰:「邯鄲兵彊,不能獨距,如何?」對曰:「今據大郡,悉舉其衆,控弦萬騎,可以詳擇去就。恂請東約漁陽太守與合爲一,邯鄲不足圖也。」耿弇之與公相失也,間行歸上谷,會適至,勸況發兵,乃遣寇恂至漁陽說太守彭寵。
初,吳漢說寵曰:「漁陽、上谷突騎,天下所聞也,君何不率勉上谷共遣精銳,以詣劉公,并力擊邯鄲,此一時之功也。」護軍蓋延、狐奴令王梁亦勸寵,寵欲從之,其官屬不聽。漢知寵不得自專,乃辭,去城外,思所以調其衆者。時道多饑民,見一諸生,漢使人召之,乃問所聞見。此生具說劉公所過爲郡縣所稱,言邯鄲劉子輿非劉氏也。漢乃獨爲檄發漁陽兵,使此生奉檄詣寵,寵官屬皆疑。會恂至,寵遂發兵,以漢行長史事,與都尉嚴宣、護軍蓋延、王梁等將步騎三千人共攻薊,誅王郎大將趙閎等。所過攻下郡邑,誅其將帥。
將及廣阿,聞城中車騎甚衆,漢乃勒兵問曰:「此何兵?」曰:「大司馬公也。」時王郎亦遣大司馬略地,漢復問曰:「大司馬爲何公也?」對曰:「劉公也。」漢聞之喜,即進兵城下。
初,聞二郡兵且至,或云王郎來,甚憂之。及聞外有大兵,公親乘城勒兵,傳問之,漢等答曰:「上谷兵爲劉公。」諸部莫不喜躍。「耿弇得所歸附矣?」耿弇拜於城下,具言發兵狀,公廼悉召入,笑曰:「邯鄲將帥數言我發漁陽、上谷兵,吾聊應一言『我亦發之』,何意二郡良爲吾來!方與士大夫共此功名耳。」乃皆以爲偏將軍,加況、寵大將軍,封列侯。
吳漢爲人質厚少文,造次不能以辭自達,然沈勇有智略。鄧禹及諸將多知之,數相薦舉,乃得召見,遂見親信,常居門下。
更始遣尚書令謝躬率六將軍討王郎,不能下。王郎遣將攻信都,信都大姓馬寵等開城內之,收太守宗廣及武固侯李忠母、妻,而令親屬招呼忠。時寵弟從忠爲校尉,忠即時召見,責數以背恩反城,因格殺之。諸將皆驚曰:「家屬在人手中,殺其弟何猛也?」忠曰:「若縱賊不誅,則二心也。」公聞而美之,謂忠曰:「今吾兵已成矣,將軍可歸救老母妻子,宜自募吏民能得家屬者,賜錢千萬,來從我取。」忠曰:「蒙明公大恩,思得效命,誠不敢內顧宗親。」
郎所置信都王捕繫後大將軍邳彤父、弟及妻子,使爲手書呼彤曰:「降者封爵,不降族滅。」彤涕泣報曰:「事君者不得顧家。彤親屬所以至今得安於信都者,劉公之恩也。公方争國事,彤不得復念私也。」公乃使左大將軍任光將兵救信都,光兵於道散,降王郎,無功而還。會更始所遣將攻拔信都,敗走王郎兵,忠、彤家屬悉全。公因使忠行太守事,還歸信都,誅郡中反者數百人。
公東擊鉅鹿,未下。耿純說公曰:「守鉅鹿,士衆疲弊,雖屠其城,邯鄲存。不如以精銳擊邯鄲。若王郎已誅,鉅鹿不戰自服矣。」公從之。
夏四月,攻邯鄲。王郎使杜威持節詣軍。威曰: 「實成帝遺體子也。」公曰:「設使成帝復生,天下亦不可得也,況詐子輿者乎?」威固請降,求萬戶侯,公曰:「一戶不可,顧得全身耳!」威曰:「邯鄲雖鄙,并力城守,尚曠日月,終不君臣俱降,但欲全身也!」乃辭去。
少傅李立反,開城門。五月甲辰,破邯鄲,誅王郎。公得文書謗毀公者,皆燒之,曰:「令反側子自安也。」
更始遣使封公爲蕭王,令罷兵,將有功者詣行在所,遣幽州牧苗曾之部。
王幸溫明殿,耿弇請間,曰:「吏士死傷者多,願歸上谷益兵。」王曰:「王郎已破,河北略平,國家今都長安,天下大定,復用兵何爲?」弇曰:「王郎雖破,天下兵革乃始耳。今使者來,欲罷兵,不聽也。銅馬、赤眉之屬數千萬人,所向無前,聖公不能辦也,敗必不久。」王曰:「卿勿妄言,我告斬卿!」弇曰:「大王哀厚弇如父子,故敢披赤心。」王曰:「我戲卿耳,何以言之?」弇曰:「百姓患苦王莽,復思劉氏,聞漢兵起,莫不歡喜從風,如去虎口,得歸慈母,倒戟橫矢,不足以喻。更始未都長安時,百姓未具責也。今都長安,即位宮室,成以爲天子,而大臣專權,貴戚縱橫。夫政令不出城,諸將虜掠,甚於賊盜,百姓愁怨,天下失望,是以知必敗也。明公首事南陽,破昆陽下百萬衆。今復定河北,以義征伐,表善懲惡,躬自尅薄,發號嚮應,望風而至。天下至重,公可自取,無令他姓得之。」王曰:「卿得無爲人道之?」弇曰:「此重事,不敢爲人道。」
於是王謂鄧禹曰:「吾欲取幽州突騎,誰可使者?」禹曰:「吳漢文能柔未附,武足斷大事,可用也。」乃以漢爲大將軍,持節與耿弇發幽州十郡兵。幽州牧苗曾不肯調。漢將二十騎至無終,曾以漢無備,出迎漢。漢麾騎收曾,即誅之,遂取其軍,威振北州。漢將兵詣王所,諸將望見漢還,兵馬甚盛,皆曰:「此欲自將之,何肯與人?」及漢至,上公簿,請所付,諸將各多請之。王曰:「屬者恐其不與人,今所請又何多也?」諸將由是服焉。
秋,王擊銅馬於清陽,破之。又擊高明、董連,大破之,衆十餘萬悉降,皆封其渠帥。諸將未能信賊,賊示二其心。王敕降賊各勒兵,王將輕騎入其營,渠帥曰:「王推赤心置人腹中,安得不投死!」由是遂安,悉以賊配諸將營。
更始柱功侯李寶、益州刺史張忠徇益州,公孫述使弟將兵要之緜竹,大破寶、忠,由是威振益州。功曹李熊說述曰:「方今四海震盪,匹夫橫議。將軍割據千里,地十湯、武,奮發威德,以投天隙,王霸之業成矣。宜改名〔號〕,以鎮百姓。」述以爲然,乃自立爲蜀王。遣將軍侯丹守白水關,任滿據扞關。蜀地肥饒,民彊兵實,遠方多歸之。邛人長貴殺王莽越嶲太守,自立爲邛穀王,稱臣於述。塞外君長皆貢述。
更始武陰王李軼據洛陽,尚書謝躬據鄴,各十餘萬,王患焉,將取河內以迫之。謂鄧禹曰:「卿言吾之有河內,猶高祖之有關中。關中人非蕭何,誰能(之)使一方晏然,高祖無西顧之憂者矣!吳漢之能,卿之舉矣,復爲吾舉蕭何。」禹曰:「寇恂才兼文武,有御衆才,非恂莫可安河內也。」
王至河內,太守韓歆謀將城守。〔脩〕(備)武人衛文多奇計,馮異素知之。異言於王,使衛文說歆,令降,岑彭亦勸歆,遂從之。王以歆不即降,置之鼓下,將斬之。彭在城內,使人召彭。初,彭賴伯昇獲免,因以兵屬。伯昇被害,更爲朱鮪校尉。後爲潁川太守,將之官,道不通,乃將麾下數百人從邑人韓歆於河內。彭見王曰:「赤眉入關,更始危殆,四方蠭起,羣雄競逐。竊聞大王開拓河北,此誠皇天祐漢,士民之福也。彭賴司徒公得全濟,今復遇大王,誠願出身自效,以報恩施。」王深納之。因言歆南陽人,可以爲用。乃赦之。
於是以馮異爲孟津將軍,寇恂爲河內太守。王謂恂曰:「河內富實,帶河爲固,北通上黨,南迫洛陽,吾將因是以濟。高祖留蕭何守關中,吾〔今〕(令)委卿以河內。」恂乃伐淇園竹以爲兵矢,收其租賦以給軍糧,養馬二千匹以供軍用。
劉隆字元伯,王之宗人。更始初,爲偏將軍,預於昆陽之戰。更始入關,請迎妻子。至洛陽,聞王在河北,隆單身歸王,王以爲騎都尉,使與馮異守洛陽。李軼聞隆歸王,乃盡殺隆妻子。
河北既定,遣吳漢、岑彭擊謝躬。〔躬〕時拒五校於隆慮,令大將軍劉慶守鄴城。漢說魏郡太守陳康曰:「上智處危以求安,中智因危以爲功,下愚安危以自亡。危亡之至,在人所由,不可不察。今京都敗亂,四方雲擾,劉公所向輒平之,公所見也。謝尚書不量力,內與蕭王違戾,外失河北之心,公所知也。公據孤危之城,堅守自安,以待滅亡。義無所立,節無所成,不若開門內軍,轉禍爲福,免下愚之危,收中智之功,此計之至者也。」於是陳康乃收劉慶及躬妻子,開門內漢軍。躬聞漢等至,將輕騎歸,不知漢已得其城,與數百騎夜至鄴。時漢在城外,彭在城中,開門內躬,脅將詣傳斬之。
初,更始遣躬將馬武等六將軍與世祖俱定河北。及王郎平,躬與世祖復俱(共)在邯鄲中,〔分〕(不)居城內。躬所領諸將多放縱,爲百姓所苦,躬不能整;又數與王違戾,常欲襲之,以爲兵彊故止。然躬勤於吏事,每至所在,理寃結,決詞訟,王常稱之曰:「謝尚書真吏也。」躬由此不自疑。躬妻子嘗誡之曰:「終爲劉公所制焉!」
馬武字子張,南陽湖陽人。少時避怨綠林中,起隨擊甄阜、二公兵,故王常親引之。邯鄲既平,王登臺從容謂武曰: 「吾得漁陽、上谷突騎,欲令將軍主之,何如?」武讓不敢當,然歸心於王。武既降,置之帳下,每饗諸將,武斟酌於前,自以新屬也,甚卑恭,不敢與南陽時等,王善之。
冬十二月,赤眉西入關,更始定國上公王匡、襄邑王成丹、抗威王劉均據河東,丞相李松、大司馬朱鮪據弘農拒之。王度長安必危,方憂山東,關西未有所屬,乃以鄧禹爲前將軍,中分軍西入關,以韓歆爲軍帥,李文、程憲、李春爲祭酒,馮愔爲積弩將軍,樊崇爲驍騎將軍,宗歆爲大將軍,鄧尋爲建武將軍,耿訢爲赤眉將軍,左于爲軍師〔將軍〕,戎士二萬。王送鄧禹於野王。
王反而獵於道,見二人者即禽。王曰:「禽何向?」二人舉手西指曰:「此中多虎,臣每即禽,虎亦即臣,大王勿往也。」王曰:「苟有備,虎何患?」二人曰:「何大王之謬也!昔湯即桀於鳴條,而大城於亳,其備非不深也,武王即紂而殺之。故即人者,人亦即之,雖有重備,豈能自守乎?」王不自得,顧謂左右曰:「此隱者也。」將用之,乃不辭而俱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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